图为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、C919大型客机总设计师吴光辉。
今年1月30日,中国飞行试验研究院C919试飞团队工作人员在查看C919客机101架机的发动机检修情况。新华社记者 邵瑞 摄
2015年11月2日,实现首架机总装下线大型客机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成功首飞,并在此后开展多次试飞活动。
飞机位于航空运输市场最主流的150座级单通道市场,基本型混合级布局158座
C919大型客机是我国首款按照最新国际适航标准研制、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干线架投入试飞,受到社会各界广泛关注。C919研发背后有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,其试飞情况又如何?今年全国两会期间,本报记者就相关问题采访了全国人大代表、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、C919大型客机总设计师吴光辉。
记者:正如习所说,当科学家是无数中国孩子的梦想。您当年是如何怀揣梦想痴迷飞机设计的?
吴光辉:我是湖北武汉人,父母在军工厂工作。受他们影响,我从小就对电子、机械手工特别感兴趣。上高中的时候,我拿漆包线绕一个蜘蛛网天线,做矿石收音机,后来开始装三极管。高中毕业后去农村当知青,后来考大学被南航选上。当时,我觉得飞机设计这个专业挺好,将来没准能干到总设计师,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。
从上大学开始,我就一直跟装备制造、国防科技打交道,没有离开一天。毕业后分配到603所,去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单位,到了单位一看,还有个名字,西安飞机设计研究所。能够从事研究工作,我感到很自豪,也很快进入了角色。在那个年代,分配过去的大学生很少,我们从最基础的设计员干起,很快接班老,也慢慢的变成为科研主力。这么多年来,每完成一项研究,形成一份报告,签完字后都会有一种成就感和荣誉感。每当看到飞机在天上飞的时候,就会想我参与了哪些部分的设计、做了哪些工作。
我觉得,虽然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,但一个国家要成为强国、在国际上有足够的地位,离不开装备制造业。当年我们的祖国那么困难,仍然成功研制了两弹一星。在装备制造业里面,航空又是标志性的产业,里面涉及材料、电子、制造等方方面面的专业,所有这些都需要科学技术创新驱动,都需要人才支撑。正如习去年两会在广东代表团讲的,发展是第一要务,人才是第一资源,创新是第一动力。科技发展必须要有人才,要让年轻人爱科学、崇尚科学、向往科学、愿意当科学家,让科学技术事业后继有人。
记者:去年全国两会的代表通道上,您介绍过C919在外观和内在设计上的一些亮点。除此之外,还有哪些可以披露的技术创新?对于乘客而言,乘坐C919会有哪些不一样的体验?
吴光辉:C919是一个完整的正向设计。所谓正向设计,不是引进人家技术、照着人家图纸生产,也不是测绘仿制或者合作生产,而是独立研制、拥有完全知识产权,是依据市场需求得出研制要求。确保安全性,提高经济性,改善舒适性,注重环保性,这是咱们进行顶层设计的指导思想。
商用飞机最重要的就是安全第一,要确保万无一失。一些飞机发生故障,可能是设计师在某些方面认识不到位,也可能是飞行员操作失误。我们从安全性分析入手,在对系统来进行定义描述的同时,还要进行功能危害性分析,搞清楚丧失某个功能会产生什么后果。我们从上到下,每一层、每一个系统来进行分解,甚至考虑到这个系统丧失某些功能后,会不会对其他系统产生一定的影响。此外,还要考虑到人的因素影响,也就是人犯了错会导致什么结果,避免因为输入错误信号导致灾难性后果。具体到驾驶舱设计,我们通过高度自动化加边界保护,追求飞行员的无忧操作。打个比方,计算机上的USB接口一定插不进去网线,只要能去就不会插错,这就是防差错设计。我们用防差错设计来避免因人为错误导致飞机故障。作为最新设计的飞机,我们采取了中国民航CCAR-25-R4标准,是最新的标准。从标准上讲,C919是全世界最安全的飞机之一。
除了安全性,我们在座椅等方面的设计也有改进。比如座椅加宽,多数乘客不喜欢坐三排座的中间位置,我们就把中间座椅设计得宽一些,坐上去更舒适。我们整体空间也大,是同类型飞机中空间最大的。再比如灯光模式,乘客在休息时灯光是休息模式,吃饭的时候稍微亮一些,而刚进机舱时则是明亮、明快的模式。此外,我们从技术层面能轻松实现空中接打电话,正在做空地通讯技术攻关。现在上网也实现了,是通过卫星联网。我们还在研究通过飞机直接和地面连接,已经试验成功,至少技术上可以实现。
记者:去年底第三架C919飞机开始试飞,有报道称今年还将有3架C919投入试飞。目前试飞的情况如何,起到了哪些作用?
吴光辉:正如你所说,到今年年底将有6架飞机投入试飞。试飞包括三个层次,一个是解决设计和研发中有关问题的试飞,一个是表明我们适航符合性的试飞,还有就是民航局的合格审定试飞。我们已向民航局提出了适航申请,审定试飞时,民航局要派飞行员或委托我们的飞行员进行,看是不是达到适航要求。
我们将通过试飞解决设计中的一些问题,设计也好,风洞试验、地面试验也好,不可能把所有的空中状态都描述到位,只能做到八九不离十。地面上八九不离十,到了空中就得达到十,就要通过试飞拿到准确数据。与此同时,要解决设计中的迭代问题,一些参数只可以通过试飞确定。当然,更重要的是,要通过试飞向民航局表明,我们达到设计指标、满足适航条例,这样局方才会给我们发适航证。所以我觉得,试飞好比足球场上的临门一脚。
我们试飞的内容,远大于使用范围。比如,我们可能要飞很大一个包线,但给用户的只是包线里面一个小圈。再比如,试飞时的最大速度可能达到0.89马赫甚至更大,但给用户的可能最大0.82或0.78马赫。总之,我们试飞是界限状态,但给用户的是正常使用状态,在设计上都留有余地。正是通过大量试飞,来确定给用户的飞行包线和性能。
记者:作为设计师,您曾经以56岁的年龄考取了商用飞机驾照,为什么这么拼?
吴光辉:我其实从2008年就开始学开飞机、考飞行执照,那时候48岁。我发现学无止境,从模拟机到仪表飞机,再到商用飞机,而我们要做的又是航线飞机,所以就各种飞机一路学下来,直到拿到航线飞机的执照。简单说,学飞行就为了体会到飞行员对飞机是什么感觉,从而更好地设计飞机,让C919的飞行员更喜欢飞,这是最大的目的。还有就是,我希望在懂得飞行后,成为飞行员和设计员之间桥梁,更好地理解飞行员的想法,将其转化成设计员的想法,做到既可以跟飞行员对话,也可以跟设计员对话。
吴光辉:我认为科研人员首先要坚持严谨务实、精益求精的作风。就拿航空来说,来不得半点虚假,飞机一旦飞起来就停不下来,中途没法停机修改。而且,一架飞机寿命20到30年,6万多个飞行起落,十几万个飞行小时,对设计的基本要求严格,不能有任何的差错,必须做到万无一失、精益求精。
其次,要向老一辈科学家学习,学习和传承他们的爱国奉献精神。老一辈科学家默默无闻、无私奉献,有的可能一辈子就是干一件事情、研究一个领域。我去过青海原子城,现在是国家级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,两弹一星精神就是在这里孕育的,很多老专家给我们做报告,听了后热泪盈眶。再比如,被称作我国核潜艇之父的黄旭华老先生,一辈子当无名英雄,多少年都没见过自己亲人。
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,现在科研条件好了,科研人员要加强自身修养,提高拒腐防变的思想觉悟。我们明白准确地提出,飞机保安全,科研人员也要保平安,绝对不可以飞机上天了人却出问题了。只有严于律己、专心做科研,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科学家。(本报记者 瞿芃)